布雷顿森林体系崩后的国际货币体系——成绩、缺陷和未来可能的改革
发布者：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上海分中心发布时间：2022-08-29浏览次数：10
上海发展研究基金会和德国艾伯特基金会近日共同举办了“上海全球金融论坛——面临巨大不确定性的全球经济和金融”。上海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徐明棋作了题为“布雷顿森林体系崩后的国际货币体系——成绩、缺陷和未来可能的改革”的演讲，以下是他发言的主要内容。
特里芬两难一直被认为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的原因。我个人认为这其实是一种表象，因为通过美国收支逆差来提供足够的流动性，并不必然导致美元信用的崩溃，成问题的是让美元维持与黄金的固定比价。从当时到今日，美国的国际收支逆差一直是国际流动性供应的主要渠道。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建立了美元与黄金挂钩的国际黄金汇兑本位制。随着美国国际收支逆差的扩大，美国黄金储量的增长没法跟上世界经济发展和商品流通规模不断扩大的需要，导致无法保证美元和黄金的固定比价，因此布雷顿森林体系必然崩溃。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实际上放弃的是双挂钩机制，而维护国际货币稳定的其他制度安排，如美元作为本位货币、IMF机构的规则仍然延续了下来。后布雷顿森林体系常常被人们称为无体系的体系，核心是从黄金汇兑本位体系过渡到了美元信用体系。美元的信用扩张没有了黄金的制约，一方面很好地适应上世纪70年代以来世界经济不断发展的需要，另一方面也给了美国利用美元信用扩张来斩获世界经济发展利益提供了基础。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美元的国际货币霸主地位并没有随之结束。 很多人分析美元霸权时，强调美元石油计价功能的支撑，认为布雷顿森林体系让美元与黄金挂钩，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美元与石油挂钩，从而延续了美元的霸权。这种观点似是而非。国际石油交易的美元计价，的确对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有支撑作用，但首先美元是主要的国际货币，石油交易才以美元计价。很多石油输出国和一些发展中国家包括中国都以人民币计价，但是并没有改变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霸主地位。70年代曾经爆发过两次石油危机，石油输出国赚取了巨额的石油美元，如果没有美国高度发达的金融市场让石油美元回流，承载起财富储藏的职能，美元国际货币地位必然会遭受重创。美元国际储备货币职能至今还没有其他货币能够取代。实际上美元之所以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以后仍然成为主要的国际货币，主要的原因乃是美国通过其综合国力和制度安排比较好地维护了美元的信用。在绝大多数年份，美国的通胀是温和的，美国的财政赤字也处于相对可控的状态。美国的金融体系开放发达，为货币的价值储藏功能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载体，以美元为主体的全球发达的银行体系，为美元的交易提供了低成本、便利的计算网络和支付通道，满足了全球经济增长和贸易金融交易扩张的需要，这才是最重要的。美元相对黄金也是在不断贬值，但是与其他货币相比仍然处于相对可接受的范围。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美国的通货膨胀一直到2020年，只有80年代处在高位，大部分年份的通货膨胀相对来说比较低。联邦财政赤字也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才开始飙升，大部分年份相对来说控制在比较低的水平，为美元的信用提供了支撑。美国联邦政府债务GDP的比重在金融危机之前也是处在相对来说比较低的水平，2008年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美国上市公司占GDP的比重达到了将近200%，全球大概140%左右。全球的外汇储备在不断增长，客观上也为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提供了一个支撑。国际外汇储备实际上表现的是世界各国对价值储藏手段的一种需求。美元汇率的指数虽然波动比较大，但相比于美元对其他主要货币的指数还是更稳定一点，也就意味着其他的货币比美元不见得更稳定。所以说美元到今天仍然维持着国际货币主导的货币地位。美元信用国际货币体系并不是理想的体系，但却是一个现实中的次优选择。由于信用的扩张不再受制于黄金的储备，美元的国际流通规模支持了国际贸易的不断扩展。国际投资也得到了扩张，并推动了80年代后的经济全球化和金融的一体化趋势。从国际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分析，美国金融垄断集团从中获得最多。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的是后布雷顿森林体系支持了和推动了国际分工的深化和世界经济的增长，把很多发展中国家卷入到了全球的生产体系。我们看到80年代以后经济全球化不断的深化，带动了他们的经济增长，这是和美元的国际信用体系的扩张分不开的。国际贸易快速增长，服务贸易增长也是很快，全球的FDI也是大幅增长，只是到了2008年以后受金融危机的冲击开始波动。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缺陷也非常明显，我总结了一下几个方面： 第一，过分依赖美国国际收支逆差提供世界货币。国际信用的扩张缺乏国际协调和制约，导致了美国货币当局对美元不承担外部的任何责任，故意疏忽，也给了美国政府利用美元霸权长臂管辖来实现其政治利益的便利。 第二，由于美国不承担稳定美元汇率的义务，在缺乏有竞争力的替代货币之前，美国的货币政策通过汇率和大宗商品价格向外传导，对世界具有冲击性的溢出效应。美国国内的经济调节成本向外转嫁，让世界承担。 第三，由于缺乏基本国际货币协调和规则，信用扩张无序常常伴随着短期跨境资本大规模的流动，而大规模投机性资本冲击常常会放大一些市场的扭曲，金融危机频繁爆发。 第四，国际货币多元化发展的趋势尽管不可逆转，但是在形成有效的主要国际货币相互制衡之前，国际金融市场的稳定性不断减少，给全球贸易投资带来不断加大的成本。 第五，国际信用的扩张缺乏有效的国际规则的制约。流动性泛滥成为常态，金融市场泡沫普遍化。为了不让泡沫破灭，更多的流动性被注入到经济体，这次受疫情冲击的背景之下美国股市连续四次熔断，美联储采取了无限度的量化宽松。导致社会集团之间、国家之间的财富差距进一步拉大。未来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指望出现激烈的变革可能不现实，但是改革的步伐并非停滞不前。美元的霸主地位虽然存在，但是相对实力是在下降。美国的债务规模和财政赤字如果不能通过经济增长得到有效控制，美元的国际储备地位将不断收缩。美国再爆发一次金融危机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每次危机都将成为削弱美元国际货币霸主地位的契机和改革步伐迈进的阶梯。关于未来的发展趋势，在贸易定价结算领域，美元的比重会进一步下降，欧盟、中国、东亚国家都在推动用本国的货币作为对外贸易的结算货币。美元汇率频繁波动，给其他非美元货币在贸易结算中的使用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和动力。但是要减少美元在金融交易中的霸主地位，并非短期内可以实现的。需要各个国际货币发行主体完善和建设强大的本币金融市场，维护和强化本币的信用，这常常与经济发展及财政货币政策的稳定性密切相关。英格兰前行长卡尼2020年建议各国中央银行发行数字货币，并通过网络来构建一个新的国际货币体系。很多人认为这可以给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带来曙光，但是现实并非如此。我认为央行数字货币如果成为各个国家的选择，数字货币充其量可以在国际货币基本格局发生转型的过程中更加便利，而不是决定和引导国际货币体系和改革和转型。很多人期望民间的数字货币能形成另外一个准国际货币体系，这仅仅是一种良好的愿望，主权国家不可能让私人数字货币取代主权货币。未来的改革方向我有几个判断。国际货币多元化将继续发展，美元的地位相对逐渐降低，三足鼎立的格局会慢慢形成，主要还是美元、人民币、欧元三种。SDR的价值尺度功能会增强，作为主要国际货币锚的功能会凸显，IMF的货币政策协调和国际货币规则监督的功能会进一步增强。但是超主权货币取代主权货币以及成立世界中央银行将仍然是一种遥远的愿景。近期国际社会主要是推动加强G20国际金融治理，增强大国之间的政策协调，减少美国国内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通过美国国际收支和美元汇率两个渠道给国际金融市场带来的冲击，警惕通货膨胀的国际传递，帮助受冲击的发展中国家稳定金融市场。IMF稳定国际货币体系和金融的职能需要进一步增强，非美元国际货币之间的合作需要加强，东亚国家之间的货币合作需要稳步推进。区域货币合作将推动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向更加合理的方向迈进非常重要，这个要加紧推进。
